废柴_年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夭夭 (卷一 春风醉 ) 03-01(宁致远X安逸尘/ALL尘)

03

 

宁致远初遇安逸尘的时候正是浅草才能没马蹄的初春,他刚刚从外地回到苏州城的家中,还未来得及将捎回的东西一一整理好却突然想起一事。第二天便是他母亲的生辰,他竟忘了将早就买好的上等胭脂带在身上,那可是母亲素来喜欢的红粉胭脂,他特意在外地寻了最精细的那款。

 

再回去取显然不可,他叫来自己的小厮问了几句,知道城西倒是有家颇具名气的胭脂铺子。

 

这天刚刚下过细雨,空气中还沾了点湿润的雾气,宁致远闲庭信步地和小厮一起去了那铺子,远远地便看见铺子的门口围了几位年轻的姑娘。

 

“这位少爷看着真是清秀,不知道是为了哪家姑娘在这里买胭脂呐。”

 

“我看他在这里挑了半天了,似乎和老板很是熟识,不如我们去问问他的名字,以后也...”

 

“别去别去,多不好意思啊...”

 

“不去便不去,你可小点声,别叫他听见了...”

 

宁致远心想现在的姑娘们都这般开放了,竟然站在大庭广众之下犯花痴。那几个姑娘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转头看见宁致远正歪着脖子直勾勾盯着她们看,竟然脸颊绯红,有些恼怒似的蹬了两下腿齐齐跑开了。

 

“一看见我就跑,我长得有那么可怕吗?”宁致远指着自己的脸问身旁的小厮,小厮咧着嘴笑道,“少爷不懂姑娘们的心思,她们定是觉得少爷太过好看,才害羞地跑走的。”

 

“刚才倒是在这里偷瞧了别人半天,这会儿倒害羞起来了,姑娘们的心思啊,我是真不想懂。”

 

宁致远抬脚迈进铺子里,此刻铺子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位姑娘正在挑选着想要的胭脂。她们拿不定哪一款最为合适,于是用一根小棒子从胭脂盒的边缘轻轻挑起一小撮胭脂,然后放在指尖慢慢晕开,胭脂的颜色从深至浅,或粉或橘,明艳撩人,倒是真的挺难抉择。

 

宁致远绕着那些胭脂盒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自己之前相中的那一款,正想着找个人问问,却听到耳边传来一道颇为好听的声音。

 

“如果把这颜色中的红再调深一些,想必会更加适合。”

 

那个声音虽然说得很轻,却温柔委婉,像是一道抚弄面颊的清风,令人听了只觉得舒服。宁致远循着声音望去,方才没有注意到,靠近门边的位置站了一位穿着素白长褂的男子,男子正认真地端详着指尖捧起的一小盒胭脂,专注的神情仿佛眼前这胭脂是什么奇珍异宝。而那胭脂的底部被男子纤细修长的指尖抵着,红色瓷瓶衬得男子的皮肤皎白无瑕,他挺胸而立,站得笔直,欣长身影在雨后朦胧的雾气中更是仿若浸在了水墨画里,浑身散发着温润儒雅的恬静气息。

 

宁致远看见那人又将鼻尖凑近胭脂闻了闻,继而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这一笑,便是觉得全城的桃花都开了般绚烂美好。桃花夭夭,灼灼其华,宁致远脑海中闪过的这句话此刻无比适合眼前的这位男子,他突然就能够理解刚才那几位姑娘的感受了。

 

“这个味道倒是很清淡,我想兰生应该会喜欢吧。”男子似在询问胭脂铺的老板,老板也熟稔地和他聊起话来。

 

“上次你和我说过他不喜欢浓烈的味道,我便特意调了这款胭脂给你,你刚才说颜色浅了一些,那是因为我用了桃花的花瓣作料,没有加任何其他的东西,自然也就不如普通的胭脂浓艳。”

 

“那倒也好,我看他之前用的那些胭脂都太俗气,他自己也并非很喜欢。”

 

宁致远无心听他们两人在说些什么,他只是三步并两步走过去紧贴着那男子,鼻尖立马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清香,心神更加恍惚了些,竟是身子一歪几乎快倒到那男子的身上。

 

那男子显然没发现他的靠近,当察觉到宁致远的触碰时他往后缩了一步,宁致远便狼狈地往前踉跄了一下,差点磕到台子上去。等宁致远再次抬起头来发现那男子只看了自己一眼就挪开了视线,心下当即不爽起来。

 

“现在这世道真是变了,连男子也来这胭脂铺子里买粉擦?”宁致远扭过脖子盯着那男子看,炽热的眼神仿佛要将男子的脸上烙出几个窟窿,那男子只当宁致远是无理取闹,便没有理他,仍是和老板讨论着手上的那盒胭脂。

 

宁致远被冷落了一番,更是不依不挠,他竟直接抢过男子手上端着的胭脂抓在手里,然后目不转睛地和男子诧异的眼神相对视。

 

男子皱紧了眉看着宁致远,这一看,又让宁致远丢了半个魂。他自然不是没有见过如花美人,但是平日里的胭脂俗粉看得多了,反倒更惊艳于眼前这张不施粉黛,清雅卓绝,虽是男子,却胜红颜的清秀面容。即使是暗藏愠怒的神色,也显得娇俏脱俗,宁致远觉得自己学过的词语怕是不够用了。

 

男子被宁致远紧紧逼迫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了,还以为是自己的脸上沾了什么,便抬起手摸了摸脸上并不存在的东西,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这人真是奇怪,看着我做什么。”

 

宁致远这才站直了身子,他一只手捏着那胭脂,另一只手的小指从胭脂盒里挑了一小块胭脂出来,然后呵呵笑道,“我看这胭脂肯定很适合你,有道是人面桃花相映红,不如你现在就擦给我看看吧?”说完手指便已经伸了出去,还未触碰到那人的面颊,却被迎面而来的一块抹布砸了脸。

 

恍神间那胭脂盒也从掌心滑落,幸好被男子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这里的每一盒胭脂都是老板亲自调制,不要拿这个开玩笑。”男子生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吓人,宁致远也自知理亏,只当刚才被迷了心窍,但是,这人竟然敢往自己这宁家少爷的脸上扔抹布,是不是不想在苏州城里混下去了。

 

“玩笑?我可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宁致远背过手在男子眼前转了两圈,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今儿这铺子里的胭脂我宁致远全部包了,一个都不准落下。”

 

“你...”男子一时语塞,只是怒瞪着宁致远。

 

宁致远对这反应很是满意,当即让小厮过来付了几张银票。

 

“老板,你看这些钱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再给你写几张...”

 

“够是够了,可是...”老板看了看那男子瞬间苍白的脸色,不忍道,“今晚这位少爷是必定要用到这胭脂,不然就留一盒...”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我说全部包了,就是全部包了,就连他手上拿着的这盒,现在也是我的了。”

 

宁致远摊开手得意洋洋地看着那男子,示意他把手上的那盒胭脂交过来。男子被他气得脸上忽青忽白,连嘴唇都在发抖。但他又不想让老板难做,只得将胭脂盒用力放到宁致远的手上。

 

“好啦,现在所有的胭脂都是我的了。”宁致远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对着男子又是笑道,“如果你真的急着要,不如求我送你一盒吧。”

 

“无聊。”男子只是拧紧眉扔了这么两个字,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蒙蒙雾色中。

 

小厮这时候凑过来委委屈屈地问了宁致远,“少爷,我们真要把这些胭脂全带回去啊?被夫人看到了,会不会骂我们啊?”

 

“你怕什么?我给她买礼物,她高兴还来不及。”宁致远眼珠子转了转,又看向被刚才的情况弄得一愣一愣的老板,“这胭脂我只先拿走手上的一个就行,其他的,你明天全部打包了送到宁府去。”

 

“是...宁府,宁...”

 

“就是全苏州城最有钱的那户人家,你想什么呢,连我都不认识。”宁致远转念一想,自己小时候在苏州城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小霸王,蛇鬼牛神见了自己都得避上几分,但是后来出去念了书,每年才回来两次,也难怪名声淡化了许多。

 

“嗯,你乖乖送去就好,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刚才那人是谁啊?”

 

胭脂铺的老板怕宁致远还要找那人麻烦,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肯说出来,宁致远见他不肯说,便又接着吓唬他,“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可就把你这铺子也给买下来,到时候你没了胭脂铺,到城门外喝西北风去吧。”

 

“是,是安少爷...”

 

“安少爷?”宁致远兀自想了下,又问小厮,“这苏州城里有哪户人家是姓安吗?我怎么不知道。”

 

小厮摇摇头,宁致远又凶巴巴地逼那老板,“给我一次性把话说清楚,他全名是什么?家住哪里?年方几岁?做什么的?是不是有心上人?买胭脂是为了送给谁?”

 

老板被他问得懵了头,断断续续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我只知道他姓安,住在庆仙楼里,人们都说他是庆仙楼那个新出的花旦方兰生的哥哥,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他每次来买胭脂,都是为了买给方兰生...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宁致远一皱眉,疑惑道,“庆仙楼?那是个什么地方?窑子吗?”

 

“少爷,你这话要是被刚才那安少爷听见了,可就不仅仅要扔你抹布了。”小厮在一边小声提醒他,“现在这苏州城里可没有不知道庆仙楼的人呐,最近那戏园子新出的花旦方兰生可是红得很,大街小巷都在传他长得倾国倾城,演的杜丽娘更是人间绝色呢。”

 

“什么方兰生圆兰生,我问的是刚才那个人,你去帮我好好打听打听,问得越详细越好。”

 

“可是少爷,你干嘛突然要打听那安少爷啊,他也不过是扔了块抹布,你不会想要报复他吧?”

 

“这抹布是扔我脸上了又不是你脸上,还好没被其他人看见,你们谁要是说出去了...”

 

“不会不会,我刚才可什么都没看见呐。”老板连忙摆手,心想今天真是倒霉,竟然遇到尊这么难请走的大佛。

 

宁致远带着小厮出了门,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跟小厮吩咐道,“那姓安的看起来很生气,可能今晚真的急需要用这胭脂,等会你就来先取一些送到庆仙楼去吧。”

 

小厮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那刚才少爷为何又咄咄逼人呢?我看那安少爷急得眼睛都红了,这会儿怕是躲哪里扎少爷的小人呢。”

 

“他要是还记着我,倒也不错。”宁致远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人如竹似梅的身影,不由得感叹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少爷,你怎么又突然念起诗来了,我们本来只是出来给夫人买礼物,现在倒好,买了一堆胭脂回去,也不知道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

 

“哎,你是不懂啊,这种感觉,叫做...”宁致远眯起眼睛使劲想了想,“一见钟情。”

 

“啊?一见钟情?少爷,我虽然读书少,你可别骗我,那不是说的男子对女子的爱慕之情吗?可那安少爷分明是个男子啊。”

 

“你当我是瞎的,我当然看出来他是男子。”宁致远瞪了小厮一眼,“哪那么多废话,你别跟我回去了,现在就去胭脂铺里把姓安的挑过的胭脂都拿上,然后给他送过去。”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就说,是苏州城最有钱的宁府的少爷送的。”

 

后来安逸尘收到了那些胭脂,却唯独没有发现自己之前拿在手上研究过的那盒桃花胭脂,于是他把胭脂全部还给了小厮,又让小厮带了句话给那“苏州城最有钱的宁府的少爷”。

 

这句话只有两个字,“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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