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 （卷一 春风醉 ） 02-04（宁致远X安逸尘/ALL尘）
饭后安逸尘将方兰生用过的食盘收拾好拿去了厨房，正好听到方厨子在和阿婆谈话，他默默地把食盘放到水池里冲洗着，耳边两人的对话却一直没断过。
“哎，你说这兰生病倒了，谁会顶替他演今晚这出戏啊？”
“我听说霓老板已经把下半个月属于兰生的戏都给换掉了，怎么，今晚仍要唱《牡丹亭》吗？这戏园子上上下下，可就兰生一个人唱得最好啊。”
“之后的戏确实都取消了，可今晚这出戏的票早在前晚就一售而空，现在临时换别的戏，怕是那些客人们不愿意啊。”
“那咱们戏园子又不是没有别的花旦，我看小蝴蝶唱得也挺好，而且她前些日子正好在练这出《牡丹亭》，不如让她去唱啊。”
“你倒是想的简单，可人家不一定愿意啊。”方厨子特意压低了声音，“昨儿小蝴蝶还好好的，今天霓老板找她说唱戏这事，她一会儿就说自己不舒服，浑身疼，连声音也发不出来，霓老板也就拿她没办法。”
“为什么不愿意唱？这场子里的人不都是冲着《牡丹亭》来的，如若是平时，别的戏还没这么多看客来捧场呢。”
“可那些人，为的不都是来看兰生嘛，不管是小蝴蝶，还是这戏园子里的其他人，以后都仍是要在戏台子上唱别的戏的，如果今晚的戏唱得不如兰生好，可就是砸了自己一辈子的招牌，谁敢拿这事开玩笑，自然也不肯替他去唱了。”
安逸尘听着这话，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不一会儿他洗好碗，出去的时候正好被方厨子和阿婆看到，那两人本来没注意到安逸尘在这里，现在看到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逸尘啊，兰生还好吧？”阿婆关心道，一边用手肘捅了捅方厨子，方厨子也连忙陪着问候了一番。
“并无大碍，已经吃过药睡下了，只是以后就要麻烦方师傅给兰生多做些补营养的食物，他虽然年轻，还是需要精心补补身子，才能快一点好起来。”
从厨房离开，他本想直接回去陪陪兰生，但转念一想，他还是抬脚向霓老板的房间走去。
仿佛猜到了他会来，霓老板正坐在桌子前等着，安逸尘敲门进去后沉默了半晌，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先坐下再说吧。”霓老板沏了一壶碧螺春，那缭绕的香气让安逸尘恍惚想起那天晚上和乔少恭在戏台下的谈话，乔少恭问过他为何不上台唱戏，他当时没有回答，此刻那个答案却涌上心头，他不免觉得口中品尝的茶有些苦涩。
安逸尘静静喝着杯里的茶，霓老板坐在旁边看他，突然伸出手摸了摸安逸尘垂在耳后的一缕碎发，眼神温暖慈祥，就像母亲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每次见到你，我都不由得感慨时光流逝，年华易老，想想我刚收留你和兰生的时候，你们都还只是小不点，现在竟也都出落得挺拔俊秀，堪称一表人才了。”
“在逸尘眼里，霓老板仍旧如那时候一样年轻貌美，哪怕时光再流逝一些，您在逸尘心里的模样也是不变的。”
霓老板被他的话逗笑，精致的妆容下仍旧无法掩饰岁月的痕迹，一缕皱纹已经悄然爬上额角。霓老板长叹一口气，才又接着说道，“现在庆仙园算得上是这苏州城里数一数二的戏园子，这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兰生的功劳，我也时常在想，如果当年没有发生那件事，现在你也应该会和他一样，成为这苏州城里街头巷尾传颂着的美名。”
安逸尘没有接话，霓老板又道，“我自认看人从来没有看走眼过，你本就是我心中会成为当家花旦的人选，只是...”
“只是这世间多有变故，许多事仍需天意成全。”安逸尘放下茶盏，淡然笑道，“霓老板不必为我觉得惋惜，我虽然坏了嗓子，但这些年把心思放在读书上面，也有了不少别的收获。我心里知道霓老板在愁什么，兰生这一病，园子里无人可以接替他唱那出《牡丹亭》，霓老板对我有恩，只要我能做到，我必会尽力去为您做到。”
“你真的...愿意唱？”霓老板似乎没想到安逸尘会答应下来，但安逸尘的意思又很明显，她心中既是欣喜，又有些担心。
安逸尘点点头，眼神很是坚定，“我平日里为兰生一直伴曲，他的唱腔和走位我最熟悉，这出《牡丹亭》当初也是我和他一起练过，如果霓老板相信我，我就唱这一次，即使唱砸了，也不会牵连到其他人，把我踢出这戏班子便是。”
“那倒不至于，你只需唱上一段，我不会让他们知道是谁顶替了方兰生，以后你也不用再出现在戏台子上，就当这件事只是一个误会，无人会追究下去。”
安逸尘回去后发现方兰生醒着，他便也把这事和方兰生提了一遍，还让方兰生不要担心，在屋里好好养病便是。
“可是哥，你的嗓子...”方兰生欲言又止，咬紧了下唇不再言语。安逸尘看出他的想法，于是提亮嗓子唱了几句《将军令》，那声音婉转清亮，似是破雾而出的利箭，带着凛冽的风。方兰生被他的唱腔所惊呆，瞪大眼睛愣了神。
“怎么，还是不信我？”安逸尘笑道，“我以前也是跟着师傅学过很久的，虽然很多年没有唱过，但抵这一次总没问题。”
方兰生的眉头不自觉地紧皱，安逸尘捉摸不透他眼神中的想法，只当是他仍在担心，便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是否愿意帮自己上个妆。
本来上妆这事情都是戏角们自己做的，但安逸尘从未正式登过戏台，自然也不会懂这些。方兰生看着自己哥哥清秀的面容，两道剑眉如飞天羽翼没入发间，一双眼睛清澈灵动，若是上了戏妆，肯定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好，这是哥第一次上台唱戏，兰生一定尽力。”
安逸尘转身出去吩咐人把上妆的东西拿来，方兰生看着他被日光笼罩的背影，心中暗暗地想，这是他的哥哥第一次亮相，也会是最后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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