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_年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夭夭 (卷一 春风醉 ) 02-05(宁致远X安逸尘/ALL尘)

当天的夜色来得早了些,仿佛只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到了该开场的时辰。先前安逸尘已经带着方兰生为他上好的妆在屋里将等会要唱的段子练了几遍,因为天天耳濡目染,所以背下那些唱词并不难,难的反倒是唱戏时的动作和步子,每一步都要踩在节拍上,站着的位置也是恰恰好,不能挡了后面上来的小生和小旦。不过霓老板考虑到他第一次上台,怕他无法与别人合作,于是便只选了杜丽娘独唱的一段戏,让他反复练练,等会上台的时候不要怯场就好。

 

安逸尘表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里紧张得很,他从未正式登过台,倒是也想象过站在台上的感受,灯光打下来如同朦胧轻纱,在那如梦如幻的氛围中将自己融入这戏,仿佛自己便是戏中那人,体会那酸甜与苦辣。但是想象终究是假的,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真的要独自登上那戏台子,竟紧张得连水都端不稳。

 

“哥,你再多喝一口吧,润润嗓子。”

 

“不喝了,我不渴。”

 

安逸尘将水杯放下,兀自稳了稳心神,却感觉呼吸还是有些不顺畅。方兰生一瘸一拐地走近他,突然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安逸尘听到他的声音,立马接着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哥,你放心地去吧,只要当做在和我一起唱,一定会唱得很好。”

 

“兰生,谢谢你。”安逸尘拍了拍兰生放过来的手,“有你这样的弟弟,我真的很幸运。”

 

方兰生笑了笑,目送着安逸尘出了门,那戏服是由他亲手交给安逸尘的,并且再三叮嘱他等开场前再穿上,不然便会捻出褶皱,影响了美观。

 

安逸尘前脚刚离开,后脚却进来了另一个人,方兰生也不诧异,只是在桌子前坐下,从一旁的竹篮子里捏了块安逸尘托人买来的兰花糕放在嘴里慢慢尝着。

 

屋子里烛火通明,方兰生的眼眸也如那烛火一般跳跃着。

 

此时在门外,来等着看戏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宁致远着急地频频看自己手里的表,待他看见出现在五米开外的乔少恭时,高兴得脸上都开了花。

 

“少恭,这里!”宁致远挥舞着手臂,兴奋不已。也难怪他这么激动,之前因为生病,他好长时间没来过庆仙楼,前天和安逸尘道别后,他就总是想着安逸尘,越是见得时间短了,越是很想见,于是这身体还没完全好便偷偷瞒着家里人跑了出来。

 

乔少恭不慌不忙地走过来,见他手里又是提着一篮子兰花糕,不由得笑道,“若是被别人知道宁家少爷为了买个兰花糕拖着带病的身子从城西跑到城东,可要以为宁家少爷得了的是痴病。”

 

“不止是痴病,还是相思病。”宁致远又凑近了让乔少恭看看自己的脸,“我出门前特意从母亲那里偷了盒胭脂抹抹,你看我这脸色是不是红润了许多?”

 

因为病还未好,宁致远的脸色比平常更要苍白一些,现下抹了些姑娘们用的胭脂,反倒显得不伦不类,更生怪异。不过乔少恭懂得他这份心思,便安慰道,“没关系,我们坐的位置离戏台子还有段距离,逸尘哪能看得清你脸上的这些东西。”

 

“那我也得好好准备着,万一他多看了我几眼呢。”宁致远说完把那胭脂又掏了出来,兀自对着空气瞎抹一通,乔少恭看不下去只得出手阻止,然后提醒他该进场了,他这才收了回去。

 

两人照旧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宁致远知道乔少恭喜欢喝茶,便特意叫人去买了苏州城最好的碧螺春,然后泡了邀请乔少恭尝一尝。乔少恭端起茶盏闻了一闻,果然香气逼人,轻抿一口,茶的清香被水泡开了,从齿间亲昵滑过,香气沁入脾肺,一阵舒畅。

 

“果真是好茶。”乔少恭由衷地赞叹,转而又笑道,“不知致远此举是想打听点什么?”

 

“哎?”宁致远没想到他问得如此直白,顿时愣住了,“我表现得如此明显?”

 

乔少恭点点头,心想这宁致远恨不能把安逸尘的名字写满全脸,“如果是想知道逸尘的一些事情,我可能知道得并不多,当日只是随便聊了几句,也未能有机会再见一面。”

 

逸尘,逸尘,你跟他就见过两次面,说过一次话,竟然叫得这么亲热。宁致远心里的不爽毫不遮掩地显露在了脸上,乔少恭只得无奈地笑笑,转头关注戏台子上已经开始的表演。

 

往常前面一场戏都是预热,《牡丹亭》会从第二场演,但不管哪场戏,乐师们的位置都是不变的,偏偏今日没有在乐师里瞧见安逸尘的身影,所以这第一场戏两人都看得兴致缺缺。

 

安逸尘在后台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往日里淡定自若的模样早被忘到了脑后,他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岁那年,因为得到了一个小小的角色而雀跃不已,站在幕布后面便觉得手心生汗,浑身打颤。不过可惜的是,十岁那年他得到的第一个角色最后并没有成功,反而在他登上戏台子之前,已失去了自己曾无比珍惜的东西。

 

“你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吧。”霓老板的指尖抚摸着水杯的边缘,烛火下她的表情忽明忽暗,让方兰生看不真切。

 

“不记得了。”方兰生淡淡地回道,虽然霓老板并没有指明具体是哪一天,但他心里仍是有些明白,只是不想点破。

 

霓老板叹了口气,“也是了,那时候你年纪尚小,不记得也合情理。”

 

“我想霓老板并不是想来与我叙旧的吧。”方兰生的语气还是那么平淡,但是仔细听来却有些不耐,“往日里霓老板很少与我打上照面,今日却亲自来找我,我腿脚已经不便,难道还怕我到处乱跑不成。”

 

“呵呵,我正是担心这个。”霓老板笑道,“今晚是逸尘第一次登台,他为了这一天已经多等了八年,我不想再出什么意外。”

 

方兰生似是有些生气,但表面上并不表现出来,仍是笑着为霓老板倒了杯茶,然后兀自吃着手边的兰花糕,只是这本该甜滋滋的兰花糕却带了莫名的苦味,让他咬了一口便全吐了出来。

 

“霓老板还是出去吧,我现在等于是半个废人,陪着我岂不是很无聊,不如去戏场子里看看我哥的第一次登台,为了这一天,你也多等了八年吧。”

 

“兰生,你明明知道,逸尘的嗓子并不是无药可救,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治疗,他已经为了你放弃了这么多,你为什么不能让他追寻一些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霓老板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知道,逸尘是我的哥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让我放他去追寻属于他自己的东西,那我怎么办,这世间属于我的东西,也只有安逸尘。”

 

你方唱罢我登场。第一场戏终于到了尾声,下面百无聊赖的人们纷纷将视线集中在戏台子上,今晚最重头的戏即将开始,每个人都期待着方兰生的演出,也只有方兰生,才能将这杜丽娘扮得惟妙惟肖,鲜明生动。但是随着人们期待出场的那个身影却并不是方兰生,甚至,不及方兰生的万分之一。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穿着正式的戏服,安逸尘没想到这戏服如此沉重,走路的时候还经常踩到垂落的裙尾,好几次都差点绊倒,等他磕磕绊绊踱到戏台中间的时候,那曲子已经走了好远下去。

 

平日里见兰生穿着戏服也没自己这么笨拙,安逸尘不禁懊恼,到底是高估了自己。台下的人只见了那个杜丽娘扮相的花旦低着头在台上不知道摆弄些什么,乐师们没有注意到台子上的事情,乐曲仍旧按部就班地演奏着,安逸尘耳中突然听到台下不知道何处传来的嘘声,心中一惊,这才想起自己已然站在了戏台上。

 

慌张之中他抬头向下看去,竟然一眼看见了人群中正伸着脖子往这边看过来的宁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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