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公馆
清晨，明亮的光线经过房间上方装饰着繁杂花纹的棱格窗户铺洒进来，在地上形成一个光圈。并且随着太阳的逐渐升高，光圈的面积也越来越大。空气中扬起的细微的粉尘在那束光线的映射下肆意飞舞着，体现出一种丝绒般的质感。
安逸尘犹豫着伸出手想去触摸那舞动着的细腻粉尘，却在快要接触到那片亮光的一瞬间迅速地抽回了手。撇下嘴角咬了咬干涩的嘴唇，他曲起双膝把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一夜未睡的眼角很是酸涩，伸手揉去也只能感到肿胀般的疼痛，他叹了口气，挪到了房间最里侧的墙边，倚在那里，眯着眼睛看向窗户外湛蓝色的天空。
倦意渐渐袭来，眼皮越来越支撑不住它的重量，随着地心引力往下坠落。在合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安逸尘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件事情。
今天，宁致远就会回来了。
* * *
夜幕不知道是何时降临，等安逸尘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已经陷入一片昏暗，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朦胧的月光笼罩着这个房间。周围寂静无声，一切都和他睡着前一模一样。月光下那台暂新的钢琴泛着冷峻的光泽，安逸尘走到琴前坐下。
打开琴盖，掌心抚上冰凉硬质的触感，不是情人侬软的体温，却还是让安逸尘感到安心。宁致远最喜欢他弹钢琴的样子。指尖在黑白琴键上轻巧地跳跃，优雅的弧线一如他紧紧抿着的唇线。专注认真的神情，仿佛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倾注进去。那旋转着跌宕而出的音符，是他对情人最深刻的眷恋。
安逸尘在月光下闭起眼睛，感受着指尖每一个音符的跳动，把那想象成是宁致远手腕间的脉搏。一下一下，有力地击在自己的左心房。一如他对他第一次动心的那刻。
明天，明天宁致远就会回来了。
如果他回来了，自己一定要把这首曲子弹给他听。
无数个这样的夜晚，安逸尘练习着属于他和宁致远两个人的小夜曲。不厌其烦。
只为等待那一天。
* * *
太阳升起的时候，安逸尘又把自己隐匿在了阴暗的角落里。他又一夜未睡。从不经意的某一天起，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白天睡觉，夜晚弹琴。没有朋友，也没有听众。他早已记不清自己过了多久这样的生活。似乎自己被置于一个巨大的蚕茧中，完全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没有人记得他在这里，他也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他日复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事情，在夜幕来临的时候睁开眼睛，在朝阳升起的时候闭上眼睛，弹着同样的曲子，想着同样的念头。宁致远什么时候回来呢。他说过哪怕死，也会和自己在一起。即使是地狱，他也愿意和宁致远一起去。可是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今天，宁致远就会回来了吧。
* * *
虽然自己和宁致远的身份地位如此悬殊，但是他还是固执地爱着自己，不是么。安逸尘在床边坐下，伸手抚摸着床上白色的羽被。月光洒在他的手臂上，纤细的胳膊透着青色的脉络。他很想和宁致远一起躺在这里。他还记得宁致远不顾佣人们的反对，拉着自己在这张床上躺下，然后相拥而眠的每一个夜晚。宁致远的睡颜如此美好，以至于自己经常看着看着就忘却了呼吸。身为少爷的宁致远，从来没有嫌弃过自己卑贱的出生，看着自己的眼神，常常让自己想沉溺于这样的梦境里一睡不醒。每当自己因为这样不真实的待遇而感到恍惚的时候，宁致远就会捏着自己的鼻子说，你是我的唯一。
可是爱情终究抵不过现实。
安逸尘模糊地记得，他即将被赶出这里的那个夜晚，宁致远从管家的手里费劲力气拽回自己。后来他们一起锁上门，躺在这个房间里，就躺在这张床上，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许着下辈子还要在一起的誓言。
紧紧相牵的手指硌得他生疼。他却想，这大抵，就是至死不渝。
* * *
今天，宁致远一定会回来的。
安逸尘仔细地整理好衣领上的褶皱，然后就端坐在一边努力地睁大眼睛。他不能睡着，今天他一定不能睡着。等宁致远回来了，他还要弹钢琴给他听。
想到这里，他看向那架立式钢琴，琴身下方太阳所不能照到的角落里，有一张泛黄的牛皮纸。
那是什么。还没等他多想，一阵风吹过，正好把那张纸吹到了房间的正中央。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正好照在了纸张的上方。
牛皮纸在阳光的笼罩下，微微翘起的纸张的两侧渐渐变成黑色，然后卷起，在眨眼的瞬间成为了灰烬。
安逸尘瞪大他的眼睛，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不可以。那张纸。那是宁致远的笔迹。
咬紧牙，他猛地冲了过去，任由自己的身体暴露在阳光下，灼热的痛感立刻由皮肤传遍全身，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在燃烧。颤抖着蹲下身体，安逸尘把那张纸拿在了手中。
纸上深蓝色的墨水早已模糊不清。依稀可以分辨出这样的话语。
“对不起，安逸尘。我还是很怕死。但是你一定要等我。下辈子，我们永远在一起。”
身体的痛感逐渐消失了，仿佛失去了知觉，漂浮在了空中。从脚尖开始，原本细腻白皙的皮肤渐渐破碎成颗粒状。他紧紧地捏着那张纸，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己的指尖消散成黄褐色的粉尘，飘散在了空气中。
冰凉的液体滴落，经过那些粉尘，在空气中带起轻微的震荡。
这是我为你留的最后一滴眼泪了。
安逸尘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
对不起。
我好累。不想再等了。
* * *
灿烂的阳光洒满了房间，只有几个偏僻的角落还陷在阴暗里。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墙角和房梁暴露在光线中，偶尔有风吹过，扬起一片灰尘。房间里的木床早已褪去了原本的颜色，破旧的几块棉布罩在上方，棉布上面满是尘埃。一架古老的钢琴被放在房间的正中央，上面同样布满灰尘和蜘蛛网。
一本牛皮纸制的日记本被塞在钢琴下方不易发现的地方。此刻日记本的一半已经散落，纸张掉落了一地。房间的角落里散落着几个塑料瓶子，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这座从外表上看有着悠久历史的古老建筑，斑驳的墙面被爬山虎所覆盖，那些藤蔓蜿蜒着从门檐上垂下来，密密实实地遮住了整个门口。那些藤蔓中间还点缀着些许蔷薇，鲜红的色彩仿佛血液。
一阵风吹过，拂起了墙角的一片绿意。
原本被遮盖住的地方，此刻显露出一块方正的牌子。
时间并没有冲刷掉刻在上面的文字。
九号公馆。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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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被伤害到了所以来报复社会 =_= 情节参考胭脂扣，我不说大家也肯定猜得到 X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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